時值第三紀元，六六七年，五月十七日、六時。
天剛剛失去了太陽的照耀，南港市最繁榮的區域才剛開始醒覺。
它的燈光並不止是帶有規律的同一種顏色，而是在規律的街道中，閃過一道道沒有規律的光的線條。
還有雨。
運用了浮力環技術的機器，以實用性被發明的學士冠名為「車」的工具，便是光線的來源；這項四年前被一位聯合學院的學士發明的載人工具，在南港市城區已經有約兩成的普及率。
有車的地方便會有人，多車的地方便會多人。平常並不會有那麼多的車，那麼多的人，但是今日，那些在不同的大街揮霍著金銀的貴胄聚在一塊。
一處名為「公民廣場」的地方。
這裡，曾經有宗教教派領導人與敵對教派的雄辯，曾經有不同族裔的代表者的激論。
這裡是南港市南城區的心臟，南港市政府合署就在前方，南港市議會會議大樓便在其右，名為廣場，實則上卻擁有不同的含義。
但是，更多地，最近能看見的是，聯合學院的安提古‧克羅絲教授，在這裡公開進行其思想的演講。
諷刺的是，今天，貴族們之所以聚集一堂，是因為他目前最大的對手，杜克共和國的巴塔耶‧薩多勛爵的到來。
而也是這樣，相較平常，今夜佈置了很多環境魔法，比如能夠遮擋雨的力場。
珂賽特‧南度面無表情地聽著，望著的是那些講台上的燈。
「在這裡，我必須嚴正地反駁，一切有關於社會結構源於生產關係的論點皆為虛妄；我必須嚴正地指謫，一切關於對貴族階級的懷疑。階級的源頭是什麼？這個宇宙的源頭是什麼？人類的社會的源頭是什麼？」
講者頓了頓，給予聽講者思考的時間，也給予自己整理思緒的瞬間，從他的目光可以看出，邁入更複雜的社會，人類的思維活動也隨之進化，使得即便是如著有《秩序論》的巴塔耶‧薩多勛爵這等大奧術師也必須使用提詞魔法的輔助。
「諸神，祂們便是從宇宙誕生之始至現在，不曾改變過的最高『統治階級』，正如神學家烏迪因所言，人類的一切行為均與諸神脫不了關系，模仿，抑或是其意志的正直體現。我們的社會結構，也是因為諸神的存在，告訴了我們階級天然存在。正如那位克羅絲教授所言，既然存在必然合理，那麼，天然存在的統治階級便是社會穩定的基礎。」
「對於人類而言，其社會的統治階層必然是貴族，貴族統治的合法性並不在於自古以來人們對此的詮釋。也即是說，我認為，貴族與平民的關系並不是保護者與被保護者，貴族組織軍隊、平民進行生產，這樣的解讀顯然是不合理的。因為平民依舊可以參與戰爭，而功勳這一種機制確保了社會能動性，從這一個角度而言，平民可以依照自己的能力上流，只要擁有勤奮和天賦，是體現自由的，平民也依舊可以作為保護者去保護自己。」
「貴族與平民之所以要割離為兩個階層，是因為社會需要領導者，諸神固然是宇宙的天生領導人，而貴族在人類扮演了這樣的角色。每一個群體都必需要超然的存在去教導他們何謂完美，命運如果便是最完美的存在，諸神便是次一等的，而再次一等的人類要如何追求進步？那便需要貴族——人類的貴族是諸神最早的追隨者。如果說，每一個教派的教皇、主教們扮演了教眾中超然的角色，那麼，貴族便需要負起處理俗務的責任，這便是貴族統治的合理性，與每一個宗教組織的超然性，是同樣的存在。」
薩多提手，一位青年上台接著說道：「接下來，我們休息十五分鐘，然後開始演說的第二環節。」
「果不其然。」望了眼魔法錶，半小時過去了，珂賽特為這場演講下了這樣的評價。
「以諸神對宇宙的統治論證貴族對人民的統治，為貴族階層的存在尋找合法性，這是對近年以克羅絲教授為首對階級批判的抨擊，以及對貴族統治的維護。接下來，薩多勛爵很可能要談及統治的詳細做法，從發展到改革，再到維持。」
她如此說道，即便她知道，旁邊的少女，菲洛‧伊亞斯明顯沒怎樣聽這場演講。
「薩多勛爵的說法也足以證明了他的器量。如果他不是如此熱衷俗務，只怕早已成為大師了。」珂賽特略帶嘲弄地對菲洛解釋說道。
「菲洛，講到底，這個演說只需要自圓其說便可。『自圓其說』是貴族所需要的顏面，一個讓他們足以在《城鄉戶籍條例》投票時贊成的顏面，更多是說服自己。接下來，恐怕便是托比昂伯爵那一套的統治論了。」
說罷，少女長長的呼出一口氣，像是要把剛剛吸收的混濁全部吐出來。
菲洛「唔、唔」的回了兩句，讓珂賽特既是好笑，又是好氣。
說到底，她本來根本就不會來的，菲洛也是如此。
但是，十二歲已經是可以自稱「少女」的年紀了。「少女」向來是善變的——唯獨在不願意承認自己善變這一個固執。
珂賽特並不是對政治不感興趣，只是，本來以為菲洛不會喜歡這種貴族統治論，或者說，貴族的女性大多數只關注哪位騎士高大帥氣，笑容可鞠；或者是丈夫、父親給她們送了什麼名貴的珠寶。
誰想聽這樣瘦弱的老頭子講些複雜的話呢？從這點來看，珂賽特倒是對得起另一位同名的女性，珂賽特‧托比昂對她的評價。
「抱歉，讓你感到這麼不自在。珂賽特姊姊。」
「我感到不悅的時候比這多了去，菲洛。你願意花一晚上的時間在我身旁，我已經非常高興了。」她自然地摸了摸菲洛的頭。
少女不喜歡這種對待方式，有些惱了，使勁一甩頭，掙脫這種來自年長者的揉搓。
突然，一道巨響，奪去了兩位少女的注意力。
珂賽特的視線重新回到講台上，只看見了一道濃濃的煙霧。
灰色的煙霧像是煮沸的湯的氣泡一樣將要湧出講台直至全個廣場，但無形的魔法力場阻擋了它的蔓延。
「發生了什麼事？」週遭議論紛紛，珂賽特與菲洛對望一眼，沒有開口。
珂賽特下意識的抓住了菲洛的手掌緊緊不放，她的雙腿甚至做好了跑動的準備，但在確認情況以前，她不會肆意妄動。
但是，當煙幕漸漸淡化，她卻禁不止屏止了氣息。
「怎麼可能會……這樣……」
原本應該在講台上談笑風生的那個大奧術師，巴塔耶‧薩多，正如同一隻狗一樣伏在台上，後背的衣服破了一個剛好是劍的寬度的洞，露出的肉體正在滲著血。
比薩多勛爵更顯眼的，是八個穿著斗篷，看不清面容的人。
大多是身材修長，看著便是近戰職業者好手的人物；後排有一個矮小的背影，珂賽特認為，那可能便是造成煙霧的施法者。
有個貴族站了起來，指著站在最前的斗篷人，但未等他開口，斗篷人已經高聲宣言：
「我的名字是『激瀑』斯帕‧拉修，我們組織的名字是『因納斯』！就在剛才，我以正義之神阿爾福爾德的名義，對巴塔耶‧薩多進行了天誅！」
「『激瀑』斯帕‧拉修！那可是東海岸大名鼎鼎的劍士！原來如此，能夠刺殺大奧術師，必然同樣是高階職業者才可能……」珂賽特心中忖道。
「巴塔耶‧薩多是依附於杜克共和國阿穆圖家族的大奧術師。他是一個熱衷權力、政治的男人，他支持阿穆圖家族的對外擴張，尤其是主張外交吞噬約克公國。」
「他的《秩序論》在開始提倡平等的大陸中，為貴族統治提供了法理基礎。那不過是謬論！他漠視了公民的理性的於權力的公義訴求，阻礙世界走入新時代。那只不過是腐化的既得利益者所唯一的期望。但是，真正正確的事物終將把錯誤的代替；真正能夠主宰人們性命的，現在是時候主宰了！」
「但是，憑籍著巴塔耶‧薩多，基輪黨趁機提出《城領戶籍條例》，要把人類的權利當作私有物看待！這不僅是舊有階層的垂死爭扎，更是歷史的倒退！他們邀請薩多勛爵到來演說，是試圖說服議會的中間派，迷惑在座的諸位，暗地裡，更是商談對約克公國的戰略行動。種種不義之行，我們因納斯無法坐視不理，因此，我們在此將之擊斃！」
「同時，我們以正義之神阿爾福爾德，以及公義之神卡修斯之名發誓，『因納斯』將化為點燃公民意志執宰南港的火種，在長夜裡點亮南港市最初的燈，在寒冬守護一切應守護的人。因納斯，將永遠站在生產者的一方，懲戒不事生產又嘗試竊盜權力的人！」
「世上的一切變動源於生產的變動，世上的一切鬥爭源於階級的鬥爭！因此，公民們，你們應當驕傲的站立在世界之巔，讓那些豬狗不如的貴族恐懼；你們應當擁抱理性，讓南港市成為真正的世界明珠！」
斯帕‧拉修高舉自己的拳頭，過了好一陣子，才露出輕蔑的笑容：「今天，在座的你們十分幸運。」
「我們並沒有在這裡把你們一網打盡的打算，但是，在下方的你們姑且不要過於輕視我們的力量。或許這樣說吧，這個名為公民廣場的地方，十五分鐘後便會發生爆炸！」
「胡說八道！守衛呢？幹什麼吃的！」有一個貴族高聲叫道。
「證據當然存在，便在這裡！」斯帕‧拉修打了一個響指。
一道烈風猛然吹過，若此刻仍不能理解它的意義，滂沱大雨打在身上的感覺，讓會場內的所有人明白到：這正是他們已經控制了會場的證明——本應擋住雨水的場地魔法突然消失了。
這時，沒有人能夠保持淡定。
「你們自然可以不信我所說的話，有什麼後果，你們自己負責！」
斯帕‧拉修高聲大笑著，與之相對的，是開始爭先恐後地離開的貴族們。
珂賽特皺起眉頭，她雖然曾經追隨過很可能是「因納斯」理論基礎的人學習，但是此刻不自覺蹙起尾瞪著舞台上的幾個人。
這時候，已經有幾個守衛沖了上去，珂賽特能夠認出，為首的是平濤騎士團第七隊隊長加西‧迪，這晚負責守護南城區的兩隊執法隊之一。
「加西‧迪確實也是高階劍士。自稱為『因納斯』的人們，為什麼不趕快離開……有什麼目的嗎？但也不是我所能管的了……」
她打起了雨傘。
「馬法顯然要不好過了，這會成為萊茵哈特所說的『契機』嗎？」
雖然有些平濤騎士與秩序騎士在維持著秩序，但是仍有爭先恐後的情形出現，珂賽特倒是牽住菲洛的手緩慢地隨人流走著，沒有露出絲毫著急的模樣。
反正時間必然足夠讓她們安全地離開。
「他們為什麼不把這裡的貴族都幹掉呢？」
抱著這樣的疑問，珂賽特深深的望了舞台一眼。
此時，菲洛突然摔了一下，或者說，被雨水打濕的台階所滑倒，幸好沒有倒在地上，而是撲進了一個正好從另一個方向面向這邊的青年；也幸好這個青年沒有穿著華貴的服飾，不然恐怕有麻煩的事。
這裡的「麻煩」是字面上的意思，不會真正讓她煩惱。
只是，青年的衣服似乎過於樸素了，是平濤騎士，抑或是公義騎士的追隨者嗎？
「菲洛！」她輕喚拍著菲洛的後背，小女孩都怔著忘記道歉，甚至有幾分懊惱，看來青年相當帥氣——因為這種被雨淋濕的窘況下，她肯定不願意。
菲洛過後少不了會被她嘲笑一番，帶著幾分期待，珂賽特看向扶起少女的青年，卻是怔了一怔。
那是一個半精靈，在南港市，由於與半精靈沃野王國的盧比港的緊密貿易關系，幾十年下來，半精靈絕不少見。
因此，珂賽特並不因為對方是半精靈而愣神。
「你……」珂賽特對自己沒有一個擁有這樣足以稱為亮金色的頭髮的男性朋友，但是，內心深處，卻有一種模糊的熟悉感。
這種熟悉感似乎需要追溯到久遠的時候，珂賽特此刻只能將其押下，因為雨一直還在下，催促著她們離開。
二重奏的共鸣者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：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、《我是舰娘》、《剑来》、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、《认清现实后，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、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、《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》、《她们都想成为我的女主角》、《道诡异仙》、《修炼成仙的我只想养成女徒弟》、
